第20章 残城孤秀

    1937年11月5日凌晨，胶州路孤军营的铁丝网上结着冰棱，月光在倒刺间折射出匕般的寒光。
    谢晋元蜷缩在牢房角落，指尖摩挲着囚衣内衬的绣片——这是张婉茹假扮成洗衣妇，将《荷塘月色》残卷缝进英国看守的制服夹层送进来的。
    绣片上&0t;鱼戏莲叶间&0t;的金鲤尾鳍处，三根银线以罕见的&0t;错针法&0t;交叠，在煤油灯下显出一串坐标：北纬31°14&039;，东经121°29&039;，正是日军海军陆战队在杨树浦的临时指挥部。
    &0t;杨营长，把铁勺给我。
    &0t;谢晋元压低声音，用勺柄刮开墙缝的青苔。
    苔藓下赫然是用指甲刻出的密语：&0t;每三日放风时，西南角第三根铁柱下有鼠洞&0t;。
    前夜暴雨冲垮地基，竟让野鼠在英军岗哨下掘出条半尺宽的通道。
    凌晨四点，当英军换岗的皮靴声远去时，杨瑞符将绣片浸入尿桶——尿液中的氨成分让&0t;荷&0t;字的一点针脚膨胀开裂，露出半片剃须刀片，刃口刻着比蚊足更细的字：&0t;腊月初八申时，闸北焦土堂，蝶衣棺椁夹层藏名册二十四卷&0t;。
    突然，探照灯扫过牢房铁窗。
    谢晋元迅将刀片藏进髻，却见灯光在墙面投下诡异的影子——岗楼上的英军哨兵正用旗语比划着什么。
    他猛然想起林蝶衣生前教的&0t;光影密码&0t;：若影子在东北角停留三秒，代表药品已送达；若在西南角晃动五次，则是日军搜查临近。
    此刻影子在正北方凝滞如石碑，那是他们约定的最危险信号：孤军营内混入了日本间谍。
    &0t;谢团长，该喝药了。
    &0t;新来的杂役操着生硬中文，托盘上的汤药泛着诡异的靛蓝色。
    谢晋元假意咳嗽，将药汁泼向墙角——液体接触青砖时腾起白烟，砖面瞬间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。
    杂役脸色骤变，袖中匕刚露出寒光，杨瑞符的铁勺已插入其喉管。
    血泊中，他们剥下杂役的外衣，在内襟现用鱼胶黏贴的绣帕：帕角歪斜的樱花纹样里，藏着孤军营布防图的微缩胶片。
    1937年11月12日晨7时，日本海军陆战队第九师团的军靴踏碎了南京路最后一块青砖。
    张婉茹蜷缩在慈幼院地窖，头顶的震动让腐木梁柱簌簌落灰。
    她怀中铁盒里的绝笔信已泛黄卷边，林蝶衣的簪花小楷在硝烟浸润下晕染如血：
    ＞&0t;十月廿九夜，教会医院弹尽，拆百乐门幕帘金线为守军缝合脏腑。
    水晶坠熔作手术钳，在周副官腹中取出弹片三枚，其形如落樱，嵌于《荷塘月色》绣绷背面，可作弹道测算模型&0t;
    地窖通风口突然灌进刺骨寒风，混着日本军乐的《君之代》旋律。
    张婉茹透过砖缝窥见：穿白袜木屐的日本女童正在街角派赤饭团，每个饭团都用印着旭日旗的油纸包裹。
    她混入领粥队伍时，突然被饭团里的硬物硌疼牙齿——半枚焦黑的绣花针，针鼻穿着染血的纱布条，血书&0t;虹口码头7号仓&0t;的片假名在唾液作用下逐渐显形。
    &0t;良民证拿出来！
    &0t;日军宪兵的刺刀挑起她的髻。
    张婉茹假意颤抖，袖中滑落的《三字经》绣片恰好盖住饭团——这是林蝶衣教她的&0t;障眼绣法&0t;，绣线里捻进了教堂蜡烛的灰烬，遇金属反光会形成虹彩。
    宪兵用刺刀戳破绣片，却见&0t;人之初，性本善&0t;的字样在晨光中突然分裂重组，竟幻化成国际饭店的标准旗语图。
    趁对方愣神之际，她将含在舌底的磺胺药片压在绣片下，药片上的&0t;慈&0t;字刻痕与绣纹严丝合缝。
    午后，张婉茹在虹口码头7号仓的阴影里，目睹了最残酷的&0t;入城式&0t;：三十名国军战俘被铁链锁在码头吊机上，日军少佐挥舞军刀砍断绳索，尸体如沙袋坠入黄浦江。
    她死死咬住下唇，直到血腥味在口腔漫延——那具飘近岸边的尸体手臂上，竟缠着半幅《木兰辞》绣带，焦黑的&0t;将军百战死&0t;字迹旁，新鲜的血渍组成莫尔斯电码：&0t;明日丑时，十六铺第三驳船&0t;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