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残符点灯

    暮色如同一池渐渐冷却的浓墨，缓缓浸透了藏书阁高耸的琉璃瓦顶。
    最后一缕残阳在瓦片的弧度上挣扎着，折射出几道疲惫而黯淡的金红色流光，随即彻底被深沉的靛蓝吞没。
    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特有的、略带霉味的墨香，以及更深层、更难以言喻的——某种蛰伏的、阴冷的尘埃气息，仿佛无数被遗忘的故事在阴影里无声地呼吸。
    角落巨大的楠木书架投下浓重的阴影，谢青符靠在那里，胸前缠绕的雪白绷带在昏暗中格外刺眼。
    他一只缠满绷带、指尖还残留着淡淡血墨痕迹的手，正小心翼翼地拂过摊开在膝头的一卷《符箓通鉴》残页。
    那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，边缘焦黑卷曲，显然经历过烈火或某种暴戾能量的洗礼。
    每一次轻触，都让谢青符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一分凝重。
    “沙沙…沙沙…”
    细碎而密集的啃噬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    巫铃蹲在靠近窗棂的阴影里，几只指甲盖大小、通体碧油油如同翡翠雕琢的蛊虫，正排着队，极其耐心地啃食着窗棂缝隙里那些顽固的、散着潮湿腥气的深绿色霉斑。
    她微微蹙着眉，眼神专注，仿佛在指挥一场无声的、关乎生死的清洁战役。
    窗缝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，映在她手腕缠绕的银铃锁链上，偶尔折射出一点冷硬的金属光泽。
    高处，房梁的暗影里，盘踞着一条狰狞的暗影。
    那是铁十七刚刚铸造成功的九节鞭，鞭身并非凡铁，而是由一种掺杂了星辰砂的奇异金属打造，此刻正如同一条陷入沉睡的毒蟒，静静地缠绕在粗壮的梁木上。
    鞭节连接处，细微的、闪烁着幽蓝色星芒的砂粒，正极其缓慢地、一滴一滴地渗出，悄无声息地滴落在下方堆积的灰尘里，晕开一个个微小的、散着微弱荧光的深色斑点。
    夜无痕像一尊沉默的石像，背对着众人，面朝着一排排高耸入阴影的书架。
    他脸上的面具覆盖了大半张脸，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。
    面具之下，无人可见的皮肤上，那神秘的北斗七星纹身正随着窗外渐渐升起的上弦月，极其缓慢地、如同呼吸般明灭变幻，每一次微光的亮起，都似乎在牵引着他周身微弱的气流，散出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既危险又孤寂的气息。
    “戌时三刻，巽风过梁。”
    一直安静盘坐在中央蒲团上的云织月，突然开口。
    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空灵的穿透力，打破了这份刻意维持的、紧绷的寂静。
    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青翠竹杖毫无预兆地抬起，杖尖精准无比地点在身旁一根被蠹虫蛀空的雕花木格上。
    “咔嚓”
    一声轻响，那早已被蛀得酥脆的木格应声碎裂，细小的木屑和几只干瘪的蠹虫尸体簌簌落下。
    “该换防了。”
    她的话语简洁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。
    陆昭雪正站在一排古籍前，纤细的指尖凝聚着丝丝缕缕冰蓝色的寒气，小心翼翼地拂过一叠泛黄、带着明显潮气的残页。
    寒气所过之处，纸张上凝结的水汽瞬间化作一层细密的白霜，随即被她轻轻吹散。
    听到云织月的话，她动作微顿，脖颈处，一道极其复杂、散着古老气息的暗金色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——正是昨夜在困兽阵中，为了救谢青符而输血时，被失控的血墨符意外激出的陆氏族徽印记。
    “东北角的《丹经》架在震动。”
    夜无痕冰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刀刃，毫无预兆地划破了刚刚因换防而稍稍放松的气氛。
    他的身体依旧没有转过来，但面具下的感知显然已锁定了异常。
    几乎在夜无痕话音落下的瞬间，铁十七如同被惊醒的猛兽，喉咙里出一声低沉的咆哮！
    盘踞在房梁上的九节鞭“哗啦”
    一声绷得笔直，如同一条骤然苏醒的钢铁巨蟒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，闪电般卷向东北角那排出细微嗡鸣的《丹经》书架！
    鞭身之上，那些原本黯淡的、如同活物脉络般的噬灵符文，在接触到书架震颤能量的刹那，猛地亮起刺目的猩红血光！
    “嗡——！”
    就在噬灵符文亮起的同一时刻，悬挂在藏书阁穹顶、长年不熄的七十二盏青铜长明灯，毫无征兆地、齐刷刷地彻底熄灭！
    整个空间瞬间陷入了绝对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！